第60章 查封“神农堂”-《大明补牙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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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神农堂”开业那日,前门大街堵得水泄不通。

    三层楼高的铺面,黑底金字的招牌,门前两尊石雕药碾子——气派是够气派,可最吸引人的,还是门口那张红纸告示:

    “为谢京城市民厚爱,开业前三日,‘百灵丸’免费赠送!凡头疼脑热、腰酸背痛、失眠多梦者,皆可领三丸,立竿见影,药到病除!”

    墨炎穿着一身簇新的深青长袍,站在堂内,透过门缝看着外头攒动的人头。

    他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    可心里那团火,烧得正旺。

    “都排好队!一人三丸,领完即止!”伙计在门口吆喝着,手里拎着个竹篮,篮子里堆满了用油纸包好的药丸。

    百姓们争着往前挤。

    有个老汉捂着腰,领了药当场就吞了一丸,咂咂嘴:“甜的?”

    旁边一个妇人扶着额头:“我这也吃了……哎,真怪,头好像不疼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腰也不酸了!”

    “神药!真是神药!”

    赞叹声此起彼伏。

    墨炎终于有了反应。

    他转身回到后堂,对管事低声吩咐:“夜里加紧赶制。三日免费送完,第四日开始卖——定价,一钱银子一丸。”

    管事眼皮跳了跳:“一钱?是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贵?”墨炎瞥他一眼,“等他们离不了这药时,十钱银子一丸,他们也买。”

    管事不敢再多说,躬身退下。然而,好景不长。赠药结束后的第二、三日,噩梦开始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第一日,风平浪静。

    第二日,领药的人更多了,队伍从“神农堂”门口一直排到街尾。

    第三日,有些前两日领过药的百姓又来了,腆着脸问能不能多领几丸。

    伙计按规矩不给,那些人便有些悻悻然,可也没闹——毕竟白拿了三天药,腰不酸了背不疼了,夜里睡得也香了。

    可赠药结束后的第一天,怪事就来了。

    清晨,前门外一间大药铺刚开大门,就来了个中年汉子,脸色蜡黄,眼窝深陷,走路都打晃。

    “郎中……郎中……”他抓着门框,声音发虚,“我浑身没劲儿,心里跟猫抓似的……能不能,你这里有没有‘百灵丸’?”

    坐堂郎中皱眉:“什么百灵丸?”

    “就是‘神农堂’送的那个神药啊!”汉子急了,“我吃了三天,今日没得吃了,就、就难受得紧……”

    郎中给他把了脉。

    脉象浮滑,心率奇快,瞳孔也有些散。

    “你以前可有什么旧疾?”

    “没有啊!”汉子摇头,“就是前几日腰疼,吃了那药就好了。可今日……今日比腰疼还难受!”

    郎中开了些安神的方子,汉子拿了药,却还是一步三回头,嘴里嘟囔着“没用,都没用”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大理寺狱最深处的那间牢房,常年不见光。

    石墙渗着水,地上铺的稻草潮得能拧出水来,空气里是霉味、尿臊味、还有某种说不清的腐烂气味混在一起,吸进肺里都黏糊糊的。

    许冠阳蜷在角落。

    他身上那件囚服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,头发乱糟糟结成一团,脸上胡子拉碴,只有那双眼睛——偶尔睁开时,还能看出点昔日太医院判的锐气。

    只是那锐气如今也蒙了尘,混着恨,混着不甘,混着求生的欲望,成了一团混沌的火。

    牢门忽然响了。

    铁链哗啦啦被解开,两个锦衣卫打扮的人走进来,没点灯,只借着走廊那点昏黄的光。

    许冠阳没动。

    他以为又是来提审的——这半个月,大理寺的人来了三趟,问的都是同样的话:赵王爷那日牙龈爆肿,你到底知不知情?盐罐里是不是你动的手脚?同伙还有谁?

    他每次都咬死不知情。

    可他知道,这话没人信。

    “许冠阳。”

    其中一个锦衣卫开口,不愧是练家子出身,声调不高,却震得牢房里嗡嗡响。

    许冠阳这才慢吞吞抬起头。

    “李公公让你辨个东西。”

    那人说着,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打开,里头躺着三颗暗褐色的药丸,拇指大小,表面粗糙,闻着有股子怪味——甜腻里掺着苦,苦里又透出点刺鼻的辛。

    许冠阳的眼睛死死盯在那药丸上。

    “辨出成分,辨出危害。”锦衣卫把油纸包往前递了递,“辨得好,或有转机。”

    “转机”两个字,被许冠阳的耳朵敏锐地“捕捉”到了。

    他猛地坐直了。

    那动作太快,扯得脚镣哗啦一声响。他也顾不得,伸手接过油纸包,凑到鼻尖下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然后,他做了一个让锦衣卫都皱眉的动作——

    他用指甲刮下一点药泥,舔了舔。

    舌尖那点药泥化开,先是一股子甘草的甜,接着是某种熟悉的麻,麻过后,又泛起一丝诡异的轻飘感……

    许冠阳的脸色变了。

    他闭上眼,喉结滚动了几下,像是在细细品味。

    半晌,他睁开眼。

    那双混浊的眼睛里,此刻竟爆出一股精光。

    “此丸……”他声音浑浊得厉害,却一字一句,咬得极清楚,“以罂粟为主料,至少占四成。曼陀罗花粉为辅,约两成。余下是川芎、白芷、延胡索等寻常镇痛草药,再用甘草来调和诸药,用以掩饰气味和药性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喘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罂粟镇痛,但久服成瘾,令人精神萎靡,食欲不振,最终形销骨立。曼陀罗致幻,初服有飘飘欲仙之感,实则损及神智,易生幻觉,久而癫狂。”

    他抬起头,看着那两个锦衣卫。

    眼神里有种近乎疯狂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此丸人服后疼痛立止,必视若神药。可连服三五日,便会成瘾——届时浑身无力,烦躁不安,非此药不能缓解。若断药,则涕泪横流,腹痛如绞,甚者抽搐昏迷。”

    他一口气说完,胸口剧烈起伏。

    “此乃……绝户之毒!制此药者,其心可诛!”

    牢房里静的可怕。

    只有许冠阳粗重的喘息声,和远处不知哪间牢房传来的**。

    两个锦衣卫对视一眼。

    先前开口那人点了点头:“话,我们会带到。”

    他们转身要走。

    “等等!”许冠阳忽然扑到牢门边,手抓着木栏,镣铐声音直响,“李公公……李公公真说,有转机?”

    那人回头,看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那眼神没什么温度,却让许冠阳心里那点火苗猛地蹿高。

    “李公公说了,若能当堂指认此药,坐实制***的罪名,便是戴罪立功。”那人慢条斯理地说,“届时,咱家可奏请陛下,免你死罪,允你重返太医院——当然,是从头做起。”

    从头做起。

    四个字,像四记耳光。

    可许冠阳却像是听见了仙乐。

    他松开手,慢慢滑坐在地上,肩膀开始抖,先是轻轻的,后来抖得越来越厉害,最后竟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——像哭,又像笑。

    “谢……谢李公公……”

    他对着空荡荡的牢门,磕了个头。

    额头抵在潮湿阴冷的石地上,久久没有抬起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第四日一早,“神农堂”正式开卖。

    一钱银子一丸的价牌刚挂出来,门口就围了一群人——不是来买的,是来讨说法的。

    “吃了你们的药,今日浑身不对劲!”

    “我爹昨日开始上吐下泻,是不是你们的药有问题?”

    墨炎从后堂走出来,脸上挂着医者该有的慈悲笑容。

    “诸位,稍安勿躁。”他声音温润,“‘百灵丸’乃古方改良,药效强劲。初服者偶有不适,乃是药力攻病,正常反应。若实在难受,可再购一丸服用,调理数日,自会痊愈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漂亮。

    可底下有人不买账。

    “还要买?一钱银子一丸,你当我们是冤大头?”

    “就是!免费送的时候不说有这等难受之事,现在要钱了才说!”

    正吵嚷着,人群忽然被分开。

    七八个穿着寻常布衣的汉子走进来,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壮男子,脸上有道疤,从眉骨斜到嘴角。

    他一进门,堂里瞬间静了。

    那气势,不像来看病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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