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-《他恨他的白月光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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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直到看到鱼柳摇头,鱼郦才长长舒出一口气。

    万俟灿已备好针灸的一应物什,拉着鱼郦去了最里间,她自己的寝阁。

    可饶是把门关得严实,仍有零星的争吵声传进来。

    鱼郦躺在藤床上,任由万俟灿给她扎针,心事沉甸甸的。

    她一直知道,蜀郡的前周遗民过得并不好,当地厢军怕遗民作乱,隔三差五便要入山清剿,还有沉重的徭役税赋,遗民们过着朝不保夕、流离失所的日子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若有一个人站出来,打出复国的旗号,号召众人反抗赵魏,点燃遗民心中未曾冷却的国仇家恨,稍加撩拨,便能轻而易举做到一呼百应。

    更何况这个人还曾随成王起兵,一路兴兵直上,几乎快要打入金陵。

    岂不更是给遗民艰难黑暗的生活带来一隙希望。

    可为国而死的是成王李翼,跟这个相里舟又有什么关系?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在败军面前胆小鼠窜的小人。

    连鱼柳都动摇了,不知相里舟用这套说辞蛊惑了多少人。

    蒙晔和鱼柳还在争吵,童子开门送药进来,那争吵声愈加尖锐刺耳,一阵风飘进来,吹落了挂在寝阁的画卷。

    鱼郦不顾自己手上扎满了针,忙起身去拾捡画卷,画卷上瑾穆笑容温润,眉宇舒展间颇有些悲天悯人。

    她抚着他的画像,耳边充斥着争吵声,终于忍不住,弯身哭起来。

    万俟灿在她身后朝她伸出手,却又不知该如何劝,默了许久,只有去把她手上的针一一拆下。

    鱼郦啜泣:“怎么办?瑾穆你说,该怎么办?”

    自然唤不来回答,瑾穆浮于画卷上,如一尊神游离于世外,安静宁谧地俯视众人。

    万俟灿默默守着她,目睹她痛苦煎熬的模样,心生恻隐:“不要管了,你好好过你的日子。你这副羸弱的肩膀,扛不起如此重担。”

    鱼郦扶着墙上画卷,歪头看她,双目水雾迷朦,有破碎凄清的光。

    万俟灿抱住她,“只剩几日,你的手就会好了。做皇帝的女人也好,做民女也罢;富贵也好,贫贱也罢。你只为自己活,再不要去牺牲自己了。”

    鱼郦怔怔愣愣,过了许久,才反握住万俟灿的手。

    她没再理蒙晔他们,乘马车回了酒肆,赵璟仍旧未归。

    她向禁卫多要了几盏灯,摆在阅台上,席地而坐,遥望星空灿烂,饮了些屠苏酒。

    鱼郦酒量实在堪忧,喝了三四盏,便觉头晕目眩,摇摇晃晃走到雕栏前,将大半边身体前倾,朝天伸出手,想要抚摸星星。

    赵璟恰在这时回来了。

    他左右跟着嵇其羽和辰悟,两人扶着醉醺醺的赵璟,一眼瞧见挂在雕栏上倾倾欲坠的鱼郦。

    霎时三魂去了两魂半,还是赵璟反应最快,推开嵇其羽和辰悟,踉踉跄跄地奔上楼。

    鱼郦觉得自己离天近在咫尺,快要抚摸到星星,忽得被人拽了回来。

    他身上有着浓重的酒气,几乎要把清馨的紫茸香全都掩盖掉了。

    赵璟将鱼郦打横抱起,跌跌撞撞地往床边走,可怕的记忆瞬间袭来,鱼郦骤然清醒,她激烈挣脱,在地上滚了一圈,拢紧衣衫缩在角落里,捧着脸哭泣。

    “你这个混蛋!”

    赵璟凝着梨花带雨的她,痛苦地阖眸,半晌才道:“不会了,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。”

    原来他一直清醒,原来他什么都明白。

    “但是……”赵璟缓慢走近她,目中藏着偏执癫狂的光,他指向她的额头,“药王万俟灿有一手绝学,曾为被火焚烧而毁容的人换皮,只要这一块,你忍忍,让她换掉。”

    鱼郦咬牙不语。

    赵璟上来搂她,带着醺意地轻哄:“只要换掉了,我就封你做皇后,从前的事就过去了,我再也不提。”

    鱼郦轻笑着呢喃:“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魔鬼?把我的有思又藏到哪里去了……”

    赵璟搂着她的臂弯微僵,冷声问:“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鱼郦抚摸着他的胸膛,语意凄凉:“你想换我的皮,我还想换你的心呢。把从前那颗爱我、疼惜我的心换回来。”

    赵璟沉默良久,忽得嘶笑:“心?我早就没有心了。”

    他抱起鱼郦,把她丢到床上,围拢过来,捏着帕子使劲擦她的额头,明明那里白皙洁净,却像有什么碍眼的污垢,抹之不去。

    鱼郦闭上眼,忽听他问:“他还碰过你哪儿?”

    暗夜里幽幽的一问,让人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鱼郦阖眸道:“有思,你杀了我吧。”

    赵璟给她擦拭额头的手猛然停住。

    她的声音绵软惆怅:“我不能再寻死了,为我这条命,瑾穆和蒙晔付出了太多,他们想方设法要让我活下去,我实在对自己下不了手了。大约还是我太过软弱不堪,需借助外力,你给我个痛快的,解脱我,也解脱你自己,然后好好回去娶妻生子,我对你没有旁的要求,只求你善待我的寻安。”

    酒入愁肠,才能生出平常没有的勇气。

    鱼郦紧闭双目,眼前一片黑暗,她能感受到赵璟那冰凉的指尖徘徊于她的脖颈,她秉住呼吸,释然轻松地等待着将要来的窒息。

    再多不堪,以死总能洗净。

    可是那双手终究没有落下,赵璟抚向她的脸颊,流连辗转,幽叹:“你才是混蛋,竟想诓我杀你,你死了,我怎么活?”

    他躺在她身侧,搂她入怀,习惯性地想去亲她的额头,临到跟前,想起什么,偏头改亲面颊。

    他已经筋疲力尽了,拥着她很快入睡。

    鱼郦睁开眼,对着穹顶一夜未眠。

    第二日赵璟酒醒了,好像全然忘记了昨夜发生的一切,绝口不提昨夜之事,如常早起,摆好朝食唤鱼郦来用。

    如此蹉跎了数日,离治疗结束只剩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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